醒世姻緣傳第 32 節

狄希陈才敦蹄刷的取了才读的本《孟子》。掀开张，指着个个的认。指着那书：“天字、字、明字、星字、滴字、溜字、转字。”劈脖巴掌。狄希陈说：“怎么呀？认字罢，又打呀？”说：“好小厮！起的！哄那傻爹罢了，连这戴帽的汉子也哄起了！谁家这圣爷的书也有‘天明星滴溜溜转’？”狄员外：“这是怎么说？倒还没有听哩。”说：“了的！了的！这是寻的好先生，的好孩子！没天理的男盗女娼！万劫得的臭忘八杂种羔子！把家孩子耽误得这们样的！罢，罢！这饭吃成，宁可省请个先生家！明就去丈商议，另请个有些天理吃饭的秀才，宁可三茶六饭事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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狄员外说：“自家的孩子气，只怨先生。信，另寻个也怎么的，脱了那年发，神灵说有个成都府经历的造化哩。随去成都府经历罢。”：“说的通是话！好孩子！成都府经历可也认的个字，没的就标个票子？听见这话，还想待读书哩？管！另请了好先生，用心读书，只算帐！明丈去说，就自己丈去说！只怕丈听说这们个杭杭子，只怕还退哩！”狄希陈说：“罢，退才好哩！还待那小薛妮子呢！住子的小姐，标致呀？”说：“好！好！好的话！爹信了那神灵的话，只怕还哄杀偿命哩！”哄晌。

到次清早，狄员外子催着狄员外起，梳了头，去拜薛授，商量又另请先生。薛授说：“这是极该。就是俺薛如卞，了年也是十了，通也成个读书。小冬也了年九岁，也是该读书的时候。然，请个先生女婿两个罢。”狄员外：“家说那里话。家被那年冲了，还方。家只替留心髹访个好学问的，咱请了家，管的饭，束修厚着些，只图用心孩子们。薛女婿都请去读书，都是照管，家别费事。”

薛授说：“家伙着也罢。只是书可没有，只得独累家。”狄员外：“书打，咱新的杨那地铺子，咱家有见成的木头草，盖两三座，是都打的事。到其间，还有个侄，也是十二了，四个在堆读书。”薛授说：“家都察听着。”留狄员外吃早饭，没坐了。

有个程乐宇，名字是程英才，是个增广生员，原在寨唐家了二年学，年终辞了家，嫌寨离的家远，就近寻个馆。狄员外与薛授商议请书。狄员外说：“程乐宇为，相了这些年，倒也没有见有甚么难相的事。每次也都考在头。”薛授说：“为既好相，又没考去，这就好。咱也还得个先通通，讲讲束修，讲妥了，咱可去拜。”狄员外：“家说的是。就说。”

狄员外使了个投犁的沈木匠，是程乐宇的戚，央去说：“共是十二、十三四的四个学生，管先生的饭，年二十四两束修，三十驴柴，四季节礼在外，厚薄凭罢。”沈木匠的说了。程乐宇些也没有争论，慨然允了。沈木匠回了狄员外的话。狄员外说：“既是请先生，还得旋盖书哩，就仗赖沈把总拾掇拾掇罢。这头年里也还有十的工夫，先收拾着木料，咱节去就土。赶了灯节，好学生学。”沈木匠应承去了。与薛授商议，择了十二月二十二，同了狄员外的相朝号栋宇，备了三个眷生全帖，个公请启，同到程乐宇家拜，递了请启。程乐宇也即都回拜了。狄员外看着沈木匠刷括梁栋户闼门窗。转眼到了正月初三吉，功修盖。有钱的家凡百方，足二十盖完了书。

那年立的早，天又暖和，连墙都泥得净。选了正月二十六入学的吉，请程乐宇到馆。三个东家领了四个学生：狄希陈学问济，序齿却是个学；第二是相栋宇的子相于廷；第三是薛如卞；第四是薛如兼。了贽礼，每个三星。拜了四拜。三个东家递了酒，坐了会，别了回家。

先生了公座，与们书。狄希陈读的还是《孟》。相于廷读的是《小雅》。薛如卞读的是《国风》。薛如兼读的是《孝经》。别的都易易的正了字去，惟狄希陈个字也认得，把着，眼又看着字，两只手在袖子里知舞旋的是甚么，了二十遍，如木头的般。先生，里捱哼，先生住了，也就声。先生没奈何的把那四五行书分为两截，了二三十遍，如对牛弹琴的般；又分为四截，又逐句的，那里有点记！先生里的书，却说：“先生，先生，看两个雀子打仗！”先生说：“呃！管读那书，看甚么雀子？”又待多会，又说：“先生，先生，待看吹打的去哩！”先生说：“这着书，这样胡说！”句书了百把遍，方才会了；又第二句，又是百多遍。会了第二句，那带了头那句读，谁知头那句已是忘了！提与头那句，第二句又记的。先生说：“使的慌了，且拿去想想，待还惺还惺再！”

却好放吃晌饭，狄希陈回去对着狄员外：“这先生有仇。别的学生两遍，就了位坐着自家读，偏只把别在桌头子站着，只是站的子生，没等说句话就嗔。待还跟着汪先生去读书哩。”狄员外说：“悄悄的！听见，二十把哩！”相于廷说：“四五行书，先生总了够三十遍，句也念；又分成两节，又念；又分了四节子，只是看雀子；又待去看门吹打的。先生吆喝了两句。”狄员外说：“三个先生了几遍就会了？”相于廷说：“薛如卞没，只正了正字。薛如兼了三遍，就自家念了。”狄员外说：“这先生同的汪先生，利害多着哩。还象在汪先生手里撒津。别说先生打，只怕那没牙虎难受。”狄希陈说：“打呀！怎么井河里有盖子么，厨屋里是刀？咱家没放着绳么？另托生托生才新鲜哩。”狄员外吁了两气。

从厨屋里看着了先生的饭，打发狄希陈相于廷吃了饭，两个往学里去了。先生又直着脖子了半，那里得会句。将又天晚，只得放学；排了班，先生对子，对完了，才许作个揖回去。先生问说：“向都对的是几个字的？”相于廷薛如卞说：“对四个字的。”薛如兼言语。狄希陈说：“汪先生手里从没对对子。”先生把相于廷薛如卞了个四字课：“穿蛱蝶”。相于廷对了个“蛟龙”，薛如卞对了“点蜻蜓”。先生都喜，说：“对的极好！”又了个两字：“薄雾。”薛如兼对了“风”。狄希陈等了半，对了个“稠粥”，先生替改了“虹”。作揖辞了回去。

狄希陈到了家里，跳天唆地，怨先生琐啐，辞了先生。次早，了肯起，把被蒙了头，推说直有病，里唧唧哝哝的唤。狄员外慌团，得凉凉的，又发热，骂：“的孽种！流起往学里去，看掀了被子，趁着光腚打顿鞋底给！”

狄希陈使谤气，顿穿了袄，系子，也只说穿完，往书里去。原怕当真揭被去打，所以穿裳。穿了裳，仍自盖了被子觉，说子太阳齐都起。又是走去揭被，拿了的只鞋，掀开的袄，脊梁两鞋底，打得杀地的唤。狄员外说：“打怎么？只怕真个是害那里可哩。”拿着鞋底，望着狄员外肩膀结实实的打了，骂：“把这个老虔婆，就对了！待几，也气得。刚才昨了学，今就妆病，守着两个舅子，又是夫，学给丈，丈丈恼么！”

狄员外左哄右哄，哄的穿袍子，了狄周到书里去。别拿书去，汤汤的背了，号书，正了字，好省事。只是这个“成都府经历老官”，从此以，先生在外边费，令尊令堂在家里磨牙。若会读书，也会顽，这也还可怜而可怒，恰又亘古以的奇怪顽之事都是将。

夏天，先生了晌觉，约先生浓的时候，把那染指甲的凤仙敲了块，加了些矾，恐那敲的凤仙冷，惊醒了，却又在里晒温了，的放在先生鼻尖面，又慢慢的按得结实。先生起觉，那已荫得燥，吊在边，连先生晓也晓得，只是染得个血的鼻子。先生照镜，见好好的把个鼻子嗟了，闷闷可可的活。那晓得是的神通。

茅坑边树橛，先生每板了那树橛，去坑岸撅了股解手。看在里。，却起了个早走到书，拿了刀把那树橛着的所在周围削得的，止剩了小指的个蒂丝，仍旧把土遮了。先生吃了早饭，仍旧又坑解手，三知把那树橛扳，脑栽葱跌得四马攒蹄，仰在那茅坑里面，自己又挣起，小学生又没本事拉，只得跑去狄家了两个觅汉，顾龌龊，拉了。脱了裳，借了狄员外巾鞋，走了家去，把那粪浸透的裳足足在河里泡洗了三，这臭气那里洗得去。看那树橛，却是被削了那。追究起再没有别，单单的就是狄希陈个，告诉了狄员外。只得再三与先生赔礼，将那借穿的栊裳赔了先生。

，有个朋友寻程乐宇说话，程乐宇同去。狄希陈见先生去了，爬在院子里株槐树顽耍。忽然先生走了回，热得通的，解了，学生掇了把椅子，放在树乘凉。见先生坐在树，又敢走得，急了尿，从树呼呼的溺了。先生了头，正在那里打盹，可可的灌了先生，得先生醒，唤打了十板子。

，放了晚学，走到那山溪里边洗澡，远远看见程乐宇走到，把河底里的沙泥带头带脸抹得遍都是。程乐宇乍然看见，也还吃了惊，仔认得是，又看方知就是狄希陈，问说：“洗澡了，却为何都抹了泥沙？”说：“若了脸面，恐怕里钻鳖，认得哩！”程乐宇适然见薛授，正立在门，告讼这事，又是可恼，又是可笑。

里，见先生坐在那里看书，好觉，妆了解手，摘了恭牌，走到茅厕里面，把茅厕门里边闩了，在门底铺了自己条夏布子，头垫了门枕，在那里“梦见周公”。先生觉得中微，有个解手之，拿了茅纸走到那边推门，那门里边是闩的，只有学生解手。走得回，渐得，又走了去，依旧曾开门，只得又走回。等了又会，茅厕门仍旧开，查系谁个在，少，单只见了个狄希陈。先生之又愈难忍，觉得那把把已钻眼的般，去推那厕门，也妆起，肯拔了闩关，且把那肩头抗得那门樊哙也去。说：“先生去恭，可开了门。”说：“哄开了门，好先生打！”程乐宇说：“开了门，打。”说：“果真打？先生，发个誓，才开门。”先生又肯说誓，又肯开门，间容发的时候，只听得先生澎的声响亮，稠稠的脬屎撒在那裆之。极得那先生跺了跺，自己咒骂：“这样书的比那忘八还是如！”相于廷只得回去与姑说了，拿了狄员外的洗夏，又狄周伺候先生洗刮换。薛如卞号首诗：

孔门三千徒，谁如狄姓希陈？染鼻溺尿拔橛，专侮西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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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古斋主 扫校

第34回 狄义士掘金还主 贪乡

世百年中，泛泛飘蓬。头堆积总成。惟有达观知止足，清家风。

可笑嗜财翁，心有钱虫，营营征逐意忡忡。觅缝寻头钻鸭子，放些松。

——右调《淘沙》

那仙学佛的虽说苦修行，先在戒那“酒”、“”、“财”、“气”。这四件之，莫把那“财”字看第三，切戒还当看第！见世的为那“酒”“”“气”还有勉强忍得住的，犯着个“财”字，把那“孝”、“”、“忠”、“信”、“礼”、“义”、“廉”、“耻”八个字且都丢吊边。生最的是那命，往往为了这“财”就顾了命，且莫说管那遗万年！

千咒骂！若是这“财”，丧了良心，抹了面孔，如果得，也只图目的活，管那品节概的低，倒也罢了。谁知这件“财”字的东西，忒煞作怪，冥漠之中差了个财神掌管，那命限八字之中该有几千几万，就推却分也推却去；那命里边是应得之，就强分厘毫忽，也肯招；就勉强了，是那病鬼，乘机逃在那医家里，或是引孽神琐，好投充之家；分文剩，落狼狈。

当初尉迟敬德在那隋末的时候，还那打铁的匠。负了的英雄，时运，且受那凄凉落拓。五更起，生了炉，正打铁，只见个阔膀，黑面虬髯，好似西洋贾胡般，走尉迟敬德把锁匙。尉迟敬德认了认，问说：“侧近边曾见有这，若是外的远，如何得的恁蚤？”那说：“是财神，掌管天的财帛；因失落了库钥匙，烦就。”尉迟敬德说：“如此条汉，这样贫困，在此打铁为生，也糊足。

既系财神，何相济？”财神说：“是富贵的，但时还未至。见与看守库铜钱。若用，约得若济事，可写个支帖，明到这村东柳树堆垛，五更去取得。”尉迟敬德取张纸，正待写。那神说：“帖必书名，只写鄂公支钱若即是。”尉迟敬德问说：“可以与多少？”神说：“脱了是应得之，多少任意。”尉迟敬德说：“只取三百万。”写完帖，与了那神，作别而去。

次夜五更，尉迟敬德起走到村东柳树底，只见山也似的堆钱。尉迟敬德每边肩自己抗了二三十吊，走到家里，起四邻八舍同去与抗钱。中有乘机窃取的，或是在里，或是藏在袖中，那钱都了青竹蛇，钻；也有了家去的，都成了蛇，自己走到敬德家中。惟其成了活钱，所以连看守也是必的。敬德得了这股财帛，才有量辅佐唐太宗东西除，了元勋世胄，封了鄂公，赐了先隋的库铜钱。

开库查点，按了库中旧册，刚刚的少了三百万，又掀到册的面，当敬德写的张票都在边。

看官听到此，说这财帛岂可强？所以古达义士，看得那仁义就似泰山般重，看得财就如粪土般；肯蒙面丧心，寡廉鲜耻，害理伤天，苟那义的财帛。至于遇着甚么失落的遗金，这是那家命相关，家所系，得了的未必成用，断是祸天灾。到这个关头，确乎拿主意，错了念头，说“可以无取，可以取”的念，务必那江夏的冯商。若说常有家起楼盖屋，穿井打墙，成窖的掘金银钱钞，这其实又无失主，知何年何月何代何朝迷留到此，这倒可以取用无妨，是伤廉犯义。

有那样廉士，肯苟：

管宁华歆锄地，锄锭金子。管宁只当是瓦砾般，正眼也曾看，用锄边。华歆锄着，用手拾起，看是金子，然撩在边。旁就看定了两的品行。果然华歆附了曹，杀伏皇，废汉献帝；管宁清风节，浊世污。

个羊裘翁，五月热天，没有裳穿得，着了领破羊袄，打柴度。路锭遗金，有个走，把那锭金子踢踢，那羊裘翁拾了去用。羊裘翁说：“曾见五月里穿羊裘的是肯拾金子的么？”的意思说，既是肯拾金子的，实是无所为、蝇营苟的了；既是无所为、蝇营苟，这五荒六月，断然就有纱牵、纱、纱、纱、纱鞋、纱的穿了，何消还着了羊打柴受苦哩？这都也还是须眉男子，烈气的丈夫，足为异。还有那之中，有凡识见：

个李尚书名字是李景让，两个，个是李景温，个是李景庄。三个小的时候，了。的还在中年以，守了三个子，家事甚是萧条。年夏里连雨，濯倒两堵墙。止了雨，整理，墙掘只船，船中的都是铜钱，请了那李夫去看。夫说：“这是天怜****孤寡，以此相周；但系地中掘，所用无名，终是义。若天见怜孤寡，三子见在读书，使各自成各，把此钱作为俸禄。”仍依旧掩埋，面垒了墙界。果然李景让到尚书，景温、景庄官居方面。

看官听说，说许多话头作甚？如今单表狄员外掘藏还金的事。

却说狄员外与薛授请了程乐宇两家子，在间新买的所闲地基盖造书舍，俱已盖完。狄员外看了在那里打扫，恰好正冲书门株玫瑰，半枯活的。狄员外说：“这株朽的木宜正冲了书，移到井池边去，浇灌，或者还有生机。”掘到，只听的砉然声，掘将起，原是个小小的沙坛，坛的都是铜钱，钱边又是小块锭等的银子。

狄员外：“早杨自己掘得，这基也消卖了。想谋如天算。那年发，家家都被了患，偏得了许真君的护佑，家财屋些也没曾冲去。受了这样的护持，还那好，图那义之财作甚？这有饭吃的家，得这点子东西也显甚么富；若是杨这穷鬼得了，这全就是富家哩。使了八两银子买了这地铺，刚刚的才五六个月，得这望外的浮财，定好。”主意拿定的，使了杨到。

杨说：“狄官，听见说在地铺子掘了些东西，使了，莫非分些与么？”狄员外领了看，说：“这够方的么？”杨说：“有了这些，自然方，但那里有这造化？这株玫瑰是种的，难没刨这地？却怎么掘着？偏是狄官就掘着了？可见这是的造化。”狄员外说：“这原是的地铺里东西，自拿去买几亩地，子去。那年冲的，就是龙天看顾，还希图这个甚？”杨：“说的甚么话！个钱卖己，清早写了文书，晌就是的业；掘几千几万，也就与相了。况且文书写的明，土土系买主。如今待了这许多时，连子也都盖了，掘东西，拿去，也没有这理。老家有仁义，为的穷，分几吊钱己，替老家念佛；个钱分己，这是本等，也只好说没造化罢了，也没有怨老家的事。”狄员外：“这东西是自己掘的，又没有外看见，藏了说，谁晓得？既，这是真心与，决意的，些收拾了回去。”

杨只是分，狄员外只是全与。杨说：“这个穷，骤得了这许多银钱，就是无灾，定有祸，如这有福气的得了去，些微分点与，倒是安稳的营生。”狄员外：“得了这个就是造化到了，那里就担架起？得了这个，只是往好里想，行好事，天老爷，神灵自然就保护了。若只往好想：‘曾问某借二升粮食，给；曾问借件裳，没应承，如今怎么也有了钱！’指望就堵家，穿好的、吃好的，这可就是说的那话，没灾也有祸了。”杨：“老家诲的极是！只是怎好都拿了去？也消受。”

狄员外就掘地的那个觅汉：“就去与抬去。”又对杨说：“这是掘的。待谢些甚么，这却在，这个拦阻。”杨方才与狄员外叩头作谢，说：“如今世的，谁是老家这心！只说是天爷偏心，那年发留的，都是几家方主子。掏着指头算，那留的，都是小主子们歪哩。象老家这心肠，天爷怎么保护？”狄员外说：“得了这点子东西，黑夜的谨慎。如今咱这里都极眼，知有多少气的哩！还有件：那乡约秦继楼李云庵，这两个歪，也只怕琐。可招架着。”杨：“官，说的极是！仔着就是。”

那个觅汉寻了绳杠，络住那坛，杨抬到家去。杨的媳见抬了个坛去，说：“怎么？了去，分与坛酒么？”杨说：“可仔么？说着没极奈何的，给了坛薄酒了。”二抬到屋里，媳子方才知是银钱，说：“掘了多少？就分这们些给？”杨说：“就只这个，都给咱了。”拿了个小荸箩倒在里面，也只好有二三十吊的钱，二百两多银子罢了。

杨拿了七八拿钱放在那觅汉袖里，又拣了两块够十两的银子与那觅汉；那汉又自己在荸箩里拿了又够十两的两块，说：“这直当的买二亩地种。给的那点子，当的什么事？”说着，往外就跑。杨往外赶着说：“怎么就去了？沽壶咱吃钟！”觅汉说：“官还等着甚么哩，改扰罢。”家去回了狄员外的话。

狄员外：“分了些给？”觅汉说：“给了七八拿钱，够十两银子。又自己拿了两块，也够十两。”把那银子钱都倒在地，数得钱是二千五百三十四文，银子共秤了二十两四钱。狄员外说：“宜这头！这就是生子的本。拿，替收着，到了手里就打伙子胡，也罢，把那钱的零头给了罢。”那觅汉彼时喜喜欢欢的谢去了。

再说杨得了这些件，倒也命的听那狄员外的训，着实的谨慎。但小家的活，屋的去，家里又有两个知好歹的孩子，遥地里对了家告讼，说家有坛银钱。那觅汉与抬了回家，多有看见；又兼狄家的觅汉伙伴曾分得银钱的，心里气，到去彰扬，止本村扬说的天地，就是邻庄外县都当了件异事传说。个说成十个，瞎话说是真言。果然了那二位乡约的膻心，使与说：“如今朝廷因年岁饥荒，到捐赈。杨是甚么！掘了这几十万的金银，报了官，却都入了私己。每分与们千把两罢，然，们呈报县，家得！”

杨听见，慌了团，悄悄的去与狄员外商议。狄员外：“说这两个是好，果其然！论倒也两相知。如今待吃哩，就是老子巴掌打了的碗，待依哩？若说输个己，给些什么，少了又拿住，多了这又是‘年五更呵粘粥，如年’了。且是个降了，家都指望。，只推，说：‘得的是甚么，只问狄宾梁去。’问，自有话答对。”

乡约等见杨回话，又传了话，说：“到城里去打听这爷的。只听见乡约放个，流就说‘好，好’，往鼻子里迭的。申着掘了万，就认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两，只怕这两也还认。仔寻思，别悔！”杨：“的个地铺子已是卖去够半年了，从那些年俺爹手里埋了小坛子钱，迷胡了寻着，在卖契里边讲，掘着了，仍还原主。昨狄官移玫瑰寻着，还了，脱了那坛子钱都见在。是几千几万，可也屋盛；除了这两间草，还有甚么四八傣拉哩？说摆个东请二位吃三杯，这倒还也擎架的起；成千家开，甚么土拉块么？”传话的把的话回了乡约。那乡约说：“话短说。若说每千，就是唬虎的话。听的实得了三四十吊钱，够二百多两银子。每俺五十，这是银子，俺平分；那钱自家得了罢。若再依，这就休怪了。”

杨听见，又去与狄员外商议，狄员外沉思了会，说：“这事按。这两个，就打发了去，边还有挟制，如的意思，毕竟还到官，如今利决绝了罢。”杨说：“打哩真个申到县里，那官按着葫芦子，可怎么？”狄员外说：“昨说这钱是爹埋的，文书写的明。这话回的好，往外拘到那里都依着这话答对就好。”

杨听了这话回去，自家先到了秦继楼家，说：“那年俺爹埋了罐子钱，迷胡了寻着。昨卖这地铺子，文书写的明，狄官移玫瑰掘，还了，这都是仗赖二位约的洪福。明治菜，家里也没去，就在头庙里请二位约吃三钟。肯光降，就好预备。还没去见李约哩。”秦继楼说：“没费这们事甚么？留着添好使。俺吃两钟酒，堵着颡子，还开的哩？得的爹的钱，又没得了别的，罢呀待怎么！只是这们事，俺敢报，这爷的耳朵多着哩！请李云庵，请与请，去与去，可好管的，可别为费事。倒为没工夫，实是敢枉法骗酒食。”杨说：“老家是个约正，与讲通了，可怎么去李约说？”秦继楼说：“只管说去，怕怎么的？各的主意同。打哩也没甚么话说，没的好为仇？落得河洗船哩。”杨说：“再去见李约，看有甚么话，再回。”

杨又到了李云庵家，李云庵说：“贵踏贱地呀！可是喜平地就得这万两的财帛。流买地，替分种地去。”杨说：“甚么万两的财帛？坯块么？万两财帛！那狄官怕银子手，留，都给了？治了素菜，明在头庙里曲待二位约到那里吃三杯。刚才到了秦约那里，说没有主意，单等着老家里的话。老家只了，肯去光降，没有去的。”李云庵说：“看这秦继楼的混话！倒是约正，倒说等着！会好，把恶推给。实说：算计，开每问五十两，实望共四十两银子也就罢了。依，俺申到县里，就完了俺乡约的事了，只看的造化。爷信的话，说这是爹埋的，问，也是有的；按着葫芦子，这也是定住的事。似这摆酒的话消提。”

杨领了子闷气回去，仍去狄员外商议。狄员外说：“去了，又寻思，百如静的。到官手里，没等见官，那差先说掘了银钱，摹个够。官说得的止这个，掏着五十的。没的给，刑拷起，也是有的。然，些甚么给也罢，难得只乡约堵住颡子言语，别的旁也怕再有闲话。那乡约为自己，自然的照管。可知得多少打发的？”杨说：“刚才李云庵的气，说两个共指望四十两银子。”狄员外说：“这就有拇量了，看三十两银打发了。是这个，还得到跟替。家去，俐给三十两，打发个喜欢。去拿了银子，着请两个到家里讲话。”杨流回去取银。狄员外还差了的觅汉李九强去请二位乡约家讲话。

李九强先到秦继楼家，说：“主家请到家中说话。”秦继楼问：“待俺说甚么？”李九强说：“怕的是为杨的事哩。”秦继楼说：“主家怕钱的手慌么？万多银子都平地给了，是风是气哩？”李九强说：“主家也是风，也是气，只说那年发没冲了，凡百往那好走，补报天老爷。”秦继楼说：“既是自家希罕，给少半，把半给了官，也落个名声。”李九强说：“多少哩！浑同小沙坛子钱，没多些银子，有了百十两罢了。”秦继楼：“知到，多着哩！”李九强：“掘的，去，倒知哩？到家，还给了两吊三四百钱，够十两多银子。”秦继楼说：“走，去。”李九强说：“还去请李约哩。”秦继楼说：“就家去罢。”二同到了李云庵家。秦继楼说：“狄宾梁请咱，知咱说什么，咱到那里。”又说：“李九强，先去。听说家新烧了酒，俺去扰三钟。”李九强：“也罢，先往家里说去。”

狄员外家里定菜，留们酒饭，狄员外子说：“没廉耻砍头的们，看咱点面！别家的钱，给酒吃饭吃哩！”狄员外说：“这们的钱，使几个，没的乡约捱板子么？”说着，秦继楼李云庵都到了，让作了揖，坐。狄员外开说：“杨屡次央在二位跟说分，说：‘这分说的。’没理。刚才又，说：‘肯依破费些，替管；毛拔，这就好管的。’家去取些什么去了。二位凡事看的分，将就，般见识罢。”秦继楼说：“宾梁有甚么分付，俺没有依的；可是这年家，事小节，知仗赖多少，正没的补报哩。”说着，杨也就到了，狄员外问：“取了没，是那数？”杨说：“是。”狄员外接看了看，又自己拿到边秤了秤，的少，拿说：“三十两薄礼，二位买件裳穿罢。本等该多，得的原也多，只是看薄面。”

李云庵只是看秦继楼，秦继楼说：“既是宾梁分付了，也许再放！论起理，看着宾梁的面，厘也该；只是这乡约的苦，宾梁是知的，这们的钱使几个，只是喝风了。”狄员外又说：“还有事奉央：再有甚么说闲话，可仗赖二位的量伏哩。”秦继楼：“好宾梁，何用分付！‘钱财，与消灾。’没的只管自己使了钱，就管别的了？”狄员外面揩桌子端菜。秦继楼说：“没的好真个取扰成？”狄员外说：“实告，早有这个意思好预备；这是这会起的意思，可是些什么没有，新烧酒三杯。”秦继楼说：“这酒烧的，沽早些？”狄员外说：“这是几瓮常酒酵子，那几暖和，怕了，开开，还正好。”